百家讲坛讲稿“对《红楼梦》中平儿、鸳鸯、紫鹃的性格及品质的研究”高一(15) 蒋潇仪
对《红楼梦》中平儿、鸳鸯、紫鹃的性格及品质的研究
高一(15) 蒋潇仪
在古代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水浒传》、《三国演义》中女子的出场也是寥寥无几。在所谓的“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的《红楼梦》中,女儿身被写作“水做的骨肉”,打破了愚昧的封建观念。
一个女人生为丫鬟,不仅要接受一位性别而卑微的社会地位,还要忍受低人一等的命运。但是,大观园里的丫鬟们以其独特的个性和魅力,走进文化艺术的画廊。偌大的一个“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府百花似锦,争奇斗艳,丫鬟们虽没有黛钗之才情或沉鱼落雁之貌,她们却吸引着我。
红楼文化博大精深,德国的诗人歌德曾说过:“优秀的作品,无论怎样去探测它,都是探不到底的。”略读几遍,书中竟有很多影射到当今社会的现象,引人深思。
第一节“俏也不争春”
常看一些古装剧的同学们应该了解中国古代的一夫多妻制,之前的《甄嬛传》中也演绎了很多妃嫔之间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场景。同样,在《红楼梦》中的贾府里也不少见,老一辈的有王夫人、赵姨娘之争,小一辈的有贾琏的妻妾王熙凤、秋桐、尤二姐之争等,薛蟠的妻妾金莲、宝蟾与香菱之间的斗争。然而,平儿在书中第一次出现被称为“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既然是通房,那么凤姐与平儿便是妻妾之分,为什么平儿能成为凤姐的心腹呢?书中有说:“这平儿是他自幼的丫头,陪了过来一共四个,嫁人的嫁人,死的死了,只剩了这个心腹……”平儿本是凤姐陪嫁的丫环,被贾琏收为房里人后,又是正宗的主子。身份如此复杂,稍拿捏不稳,贾府这一庞大的封建机器就会让她像赵姨娘一样不得善终。平儿凭着她的聪明才智,在其中游刃有余。在主子面前,她是奴才;在奴才面前,她是主子。
可为什么留下平儿呢?这要联系封建礼教了。像贾府这样势力大的家族,嫡子却无一个妾,会被人认为是妻子不贤的。所以凤姐必须留下一个。她不能留下爱争风吃醋的人,正因为平儿“不争春”,所以,凤姐明知其美貌,还是“强逼着平姑娘作了房里人”。后来平儿真能如凤姐所愿。平儿不爱争风吃醋,凡事都向着凤姐,从不和贾琏厮混在一起。如像秋桐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要不了几日就要被处治掉的。
宝玉初见平儿,夸她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女孩”若论美貌,平儿不比凤姐差。但是,虽然如此,平儿却并没有凭着自己的姿色去接近贾琏,甚至贾琏主动求欢,她也夺手跑了。平儿是聪明的,她并没有因高攀上贾琏而做起了美梦,相反,她活得是更加理性,更加清醒了。她甚至清醒地不对贾琏抱有任何幻想,只认准了王熙凤才是真正有实力的靠山。她深知,凤姐不仅身份地位特殊,而且办事干练,心狠手辣。所以凤姐不在时,她更是倍加小心。也正是这个原因,凤姐这个醋坛子才容得下有副“好体面模样儿”的平儿,把她当作自己的心腹。
平儿的名字四次被写入回目之中----即第21回“俏平儿软语救贾琏”、第44回“喜出望外平儿理妆”、第52回“俏平儿情掩虾须镯”、第61回“判冤决狱平儿行权”。若说平儿的“俏”,书中并未花多少笔墨描绘,仅仅在小说中的第6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是平儿初次亮相的描写,作者通过刘姥姥的眼睛对平儿的形容举止,仅作了如下的介绍:“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了,才要称姑奶奶,忽见周瑞家的称他是平姑娘,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称周大娘,方知只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了。”所谓“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可以说适合《红楼梦》中所描写的众多女儿。《红楼梦》中正副册的十二钗中除了妙玉出家人有几个不是“遍身绫罗、插金带银”的,哪一个又不是“花容玉貌的”?何止平儿一人!在第四十四回中,平儿理妆似乎应该大肆渲染一番平儿之“俏”了,可又没有。这一回也只写了一句“平儿依言妆饰,果然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寥寥数笔,一带而过,让人难以看出平姑娘之“俏”来。那么作者为什么称为“俏平儿”呢?我想,大概是平儿之俏不在于外表的俏丽,似乎是心灵上的、气质上的“俏”吧。平儿之俏是在王熙凤的泼、辣、狠的行为中显现出来的,而又以她的平、俏来反衬凤姐的泼、辣、狠。
在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中,贾琏私通被凤姐发现,听到贾琏说:“如今连平儿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说。”凤姐听了便疑平儿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怨语了,第一次打了平儿,平儿无故成了被发泄的对象。而次日贾琏向凤姐道歉二人要一起安慰平儿时,平儿明明是委屈的受害者,现在有贾母做主可以借贾母之威为自己争点面子,以提高自己的地位,可她反而向凤姐磕头赔罪,“忙走上来给凤姐磕头,说:‘奶奶的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气,是我该死。”贾母对贾琏说的“那凤丫头和平儿还不是个美人胎子?”后来评价她“那孩子倒不象那狐媚魇道的”,可真是个“俏也不争春”的平儿啊。
第二节明理智行权
平儿的明智可以从很多地方看出来。例如,凤姐以前的四个陪嫁丫鬟,嫁的嫁了、死的死了,只有平儿一人服侍以“辣”著称、脸酸心硬的凤姐。能够成为四个陪嫁中仅存的一个,而且还能在“阎王”似的王熙凤与“下流种子”贾琏的夹缝中生存了下来,这绝对不是偶然现象,也的确需要些能耐!大观园中有人与这几个丫头的命运是相似的。一个是四儿,一个是晴雯。最后,一个被撵走了,一个撵出去就死了。贾宝玉身边的人有王夫人把关,那贾琏身边的人自然就由王熙凤把关了,更何况“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瓮”。连宝玉也思及“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向来此人薄命,比黛玉尤甚。”并为她洒然泪下。平儿若想生存,就必须能够上下周旋,左右逢源。“平”者,平儿也,平儿默默地缓和着王熙凤和贾琏、王熙凤和贾府众仆、贾府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故平儿的判词为:“一俗一威对,平做衡事人。村妇朦胧眼,不见洁好魂。”
再如平儿“俏也不争春”的性格,在她可以借贾母之威为自己争点面子时却向凤姐磕头赔罪,不禁使人疑惑。为什么她不借此机会提高自己的地位呢?是她愚拙、不要强?我想当然不是,只是因为她明白,只有先保住目前的地位,讨好凤姐,获得凤姐的信任,依仗凤姐这个靠山,才能慢慢提高自己的地位。平儿深谙凤姐的品性,知道凤姐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所以她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是凤姐的丫环,不能以妾的身份与凤姐争宠,而“必须屈从于凤姐”。她既没有“矫妆饰艳”,也没有“语薄言轻”,更没有将“聪明皆露在外面”。这才是明智的做法。
在探春当家一回里,作者曾借王熙凤之口赞赏过探春与宝钗的才能,可是平儿的表现绝不比此二人逊色。连出生在皇商之家的宝钗也不得不佩服平儿的伶牙俐齿:“宝钗忙走过来,摸着他的脸笑道:‘你张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作的。从早起来到这会子,你说了这些话,一套一个样儿,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没见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也并没有三姑娘说一句,你就说一句是;横竖三姑娘一套说出,你就有一套话进去。总是三姑娘想得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个不可办的原故„„他这远愁近虑,不卑不亢,他奶奶便不是和咱们好,听他这一番话也必要自愧的变好了,不和也变和了。’”平儿的理家之才不亚于宝钗和探春,而平儿的聪明更在于她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包藏进了忠诚、安分的外套里,不张扬不外显。她明明是个独立的人,却让凤姐觉得她只是自己的附属。而她在使唤平儿的同时也不知不觉的成了平儿的保护伞。平儿始终生活在凤姐的小圈子里,也生活在贾府这个大圈子里。书中曾借贾母、李纨、宝玉、宝钗、下人兴儿之口夸过她,甚至连与贾琏偷情的鲍二老婆也夸她。上上下下还找不到一个人说她不好!贾府各个阶层不同的人的看法是惊人的相似!在主子与主子之间,王熙凤是平儿最好的靠山。哪怕贾府再大,能人再多,无人敢欺凤姐,便无人敢排挤她。平儿抓住了凤姐的心,等于堵住了她的嘴,同时也赢得了老太太、太太、奶奶、甚至小姐们的心。
若说起平儿的果断,在“判冤决狱平儿行权”一回中,平儿的才智更是得到了充分施展,主子身份越加突出。赵姨娘让彩云偷了王夫人的茯苓霜,把柳五儿母女牵连了进来。王熙凤草草地做了个了断,平儿自己悄悄察访,才知道其中有冤情,于是查出真相。宝玉自愿顶罪,袭人颇有微词。唯有平儿想到恐伤了探春的面子,这下子由宝玉顶罪大家都没了意见。既顾全了探春、赵姨娘的面子,又不叫袭人对自己有意见,可见她考虑问题周全。当大家在庆幸事情已圆满地解决时,只有平儿还记挂着真凶:“平儿又笑道:‘须得把彩云和玉钏儿两个业障叫了来,问准了他方好。不然他们得了益,不说为这个,倒象我没了本事问不出来,烦出这里来完事,他们以后越发偷得偷不得,尽管偷了。’平儿“查明实情,判冤决狱,宽大结束,开脱了五儿母女,掩护了彩云和玉钏儿,又为了探春而顾全了赵姨娘的面子。各方面对她无不心悦诚服。同时,这也为她提供了威望,以后也有利于她和凤姐管理贾府。
仁厚得人心
论平儿心地善良,淳厚仁仁,也有很多地方体现。例如,她自作主张给邢岫烟送去雪褂子,甚至她背着凤姐,偷偷给尤二姐换了那些不堪之物另做汤水给她,常常在她受到众人折磨后安慰她,偷出二百两碎银子给贾琏为尤二姐治丧。在王熙凤去世后、贾琏不在家中,巧姐被奸兄狠舅出卖时,平儿悉心照顾巧姐,为她谋划,陪她暂时避在刘姥姥家,躲过一劫。
兴儿在与尤二姐聊天时谈论平儿:“倒是跟前的平姑娘为人很好,虽然和奶奶一气,他倒背着奶奶常做些个好事。小的们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那平姑娘又是个正经人,从不把这一件事放在心上,也不会挑妻窝夫的,倒一味忠心赤胆服侍他,才容下了。”可见平儿在待人接物上略胜于凤姐,她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她以“平”的性格,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她发现宝玉的丫头坠儿偷了虾须镯时,她为了顾及宝玉的护丫鬟心情、其他大丫头的面子,不使晴雯在病中动气,只悄悄告诉麝月一人,让她找个理由把坠儿打发出去以惩戒。平儿这样的通情达理、体贴周全,令宝玉十分感动、赞赏。同样,在处理茯苓霜一案时,她顾及别人的情面,宽大处理,所以在奴仆中甚至与主子之间建立了威信。
第二章金鸳鸯刚烈忠义
第一节誓绝鸳鸯偶
鸳鸯可以说是贾府的首席大丫头。贾母平日倚之若左右手。贾母玩牌,她坐在旁边出主意;贾母摆宴,她入座充当令官。因为这个缘故,她在贾府的丫头中有很高的地位。
鸳鸯的出场并无让人惊艳之处,却是温柔气息扑面而来。“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丫头的一般装束,略显露了她的平实,没有对她长相的描述,只有肤白体香,惹得宝玉腻在她身上要嘴上的胭脂吃,鸳鸯不得不叫袭人来解围。可是这温柔的外表下是一颗刚强贞洁的心。最令人震撼的、让我无法忘怀的是她在《鸳鸯女誓绝鸳鸯偶》一回中刚烈的言辞。贾赦看上她,非要纳她为妾,让邢夫人、鸳鸯的哥嫂来劝她,威逼她,但她坚决不从,冷嘲热讽对她嫂子说:“难怪成日间羡慕人家的丫头做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封就了自己的舅爷;我要是不得脸,败了时,你们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去!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征的娶我去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虽然贾赦一听鸳鸯不肯屈从,就以断绝她的一切生路进行威胁:“我要他(鸳鸯)不来,以后谁敢收他?……凭他嫁了谁家,也难出我的手心”,但是鸳鸯面对这样的威逼,仍是毫不动摇,她当着贾母等众人的面,甚至铰发立誓∶“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著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
鸳鸯:凫类之水鸟。雌雄未尝相离,人捕其一,则另一思而死,故曰匹鸟。尝有人讲:用此等禽鸟做名者,恐情深不寿。此言虽无从考证,然曹公却因此成功的造就了一个名鸳鸯实不得鸳鸯的至情女子。她的每一句话,都刚正不阿,即使受到胁迫,也坚持自己的决定,况且是一个放弃做其他丫鬟梦寐以求的姨太太的机会,心甘情愿的做贾母的丫鬟。这样的品质,是其他人不能相较的。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一些比较重要的人物,甚至在有的小人物身上,常在姓名上下的工夫,是古今中外作家所没有的。我觉得,曹雪芹让鸳鸯姓金并非偶然,这阐释着鸳鸯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而且,鸳鸯不是针锋相对,且善于言辞。鸳鸯不仅仅懂得适度收敛,更知道如何克己。大太太为大老爷来向她保媒,她先是隐忍不发的,毕竟她是女孩,不好允诺或者婉拒婚事;毕竟她是奴才,不能正面与主子冲突。所以她把所有的羞愤,所有的不屑,所有的反感全部积蓄在一言不发,夺手不行,低头不语里面。
在我看了许多红学研究者的分析之后,如果从更深的角度来看,鸳鸯或许是有更深远的打算。鸳鸯是家生女儿,从小长在大观园,况且又在贾母身边做事,整日与府内外的“高层”往来,对园子的人和事看得自然比其它丫鬟深许多,是贾府内惟一有前瞻性思维的丫鬟。她知道,并不是做了姨娘,就会鲤鱼跳龙门,弄不好,要比做丫鬟还艰难。
首先在在家族利益纷争中容易成为牺牲品。鸳鸯不能像王熙凤那样,有富贵的娘家做靠山,她的父母都是贾府的奴才,且已年迈,不在身边,哥嫂薄情寡义、不明事理,正如鸳鸯所说:“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鸳鸯怕自己在园内权利争斗落得赵姨娘那样的下场:事事窝心,自己乱了心性不说,孩子也无法挺直腰杆做人。所以宁国府的尤氏把姨娘称为“苦瓢子”,鸳鸯也对取得姨娘地位的袭人和平儿感叹道:“你们自以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着些儿,别忒乐过了头儿!”
其次,贾赦品行不端。他年虽老体衰,却贪财好色,心狠手辣,“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放手了。”一旦娶到手,“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而贾赦的正房邢夫人又是一个愚顽凶狠主子,整天想着与王夫人争夺地位。在这种态势下,鸳鸯过去后,是不会有安宁日子可过的。而鸳鸯在贾母身边管理诸多大小事情,她的地位之高,从一次李纨评论鸳鸯可以看出:“老太太屋里,要没那个鸳鸯,如何使得。从太太起,哪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她现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她一个人的话。老太太的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她都记得。要不是她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昵!”贾母对鸳鸯是信赖、宠爱,因此鸳鸯在贾母身边不受委屈,过着的生活几乎同贾母相同,如果她嫁过去做姨太太,地位其实是“明升暗降”的。
然而,这些分析是不是说鸳鸯并非刚烈忠心呢?并不是。试想,如果鸳鸯性格柔和,那么她怎么会独立面对邢夫人、哥嫂的劝服,自己以绞发相威胁,坚持当丫鬟呢?况且以上分析只是学者的个人观点,谁也无法确定鸳鸯真的这样想,顶多也就是深谋远虑罢了。
第二节殉主登太虚
当贾母病逝之后,凤姐料理后事,“正在思算,只见鸳鸯哭得泪人一般,一把拉着凤姐儿说道:‘…虽说服中不行礼,这个头是要磕的”。鸳鸯的地位一向很高,以往鸳鸯到王熙凤屋里去的时候,凤姐和贾琏都赶紧站起来,要让座,凤姐要叫她“鸳鸯姐姐”。可如今鸳鸯要跪下,为的是恳求凤姐将老太太的丧事办得体面一些,她甚至要把贾母遗言中留下给她的东西去“折变补上”,直到凤姐说了句让她放心,这才“千恩万谢”的离开了。这些无不体现了鸳鸯对贾母的忠心耿耿。
鸳鸯不知凤姐的难言之隐,误以为凤姐并不对此上心,在贾母灵前几次哭晕了,自己转念一想:“自己跟着老太太一辈子,身子也没有着落。如今大老爷虽不在家,大太太的这样行为我也瞧不上。老爷是不管事的人,以后便乱世为王起来了,我们这些人不是要叫他们掇弄了么?谁收在屋子里,谁配小子,我是受不得这样折磨的,倒不如死了干净。”鸳鸯果真是刚烈的金鸳鸯,洁身自好的金鸳鸯,自尊自爱、独立自强的金鸳鸯。她隐约看到蓉大奶奶好似要上吊,这教了她死法,这么一想,“邪侵入骨,,取出那年铰的一绺头发,揣在怀里,就在身上解下一条汗巾,按着秦氏方才比的地方拴上…然后端了一个脚凳自己站上,把汗巾拴上口儿套在咽喉,便把脚凳蹬开。可怜咽喉气绝,香魂出窍…”鸳鸯果真如同自己所说“老太太死了我也是跟老太太的”。这个地方都看出她黄金般的品格,不仅是像金子那样高贵、美丽,而且像黄金那样不容易被腐蚀。
只是,鸳鸯之死是出乎我意料的,可似乎又处于假设之内。前文她的言行都展现着她刚烈的性情,所以她并非不可能会这么做。而我说这又超乎意料,使我想到能够以生命殉主的奴仆能有几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位青春貌美的丫鬟?这样的好女儿,却落得个悲惨的下场,是红楼之悲,亦是女儿之悲矣。
第三节善良瞒“鸳鸯”
在第七十一回中,鸳鸯从晓翠堂回来,只见两个人躲藏进树丛中。鸳鸯眼尖,一眼辨出自己的好姐妹司棋,以为司棋在与鸳鸯有一回在大观园里面碰到了一对“野鸳鸯”,就是司棋和她的表弟潘又安在大她恐吓着耍,便喊她出来。出乎她意料的是,司棋在与她的姑舅兄弟在观园里面幽会,却被鸳鸯偶尔撞见了。那时候,在这种封建礼教非常严酷的社会,在贾府这样的大贵族家庭,如果丫鬟跟仆人如果发生了这样一种事情,是严重违反礼教的,甚至败坏贾府名声的,并且
像丫头、仆人、小厮这种卑微的身份被打死,官府也不会追究。所以司棋当时拉住苦求,哭道:“我们的性命,都在姐姐身上,只求姐姐超生要紧!”先不说司棋“满脸红涨,又流下泪了”,鸳鸯在此之前只是猜疑了八九,“自己反羞得面红耳赤,又怕起来”。鸳鸯只说了句“要死,要死”,鸳鸯对司棋的这种行为的惊讶、埋怨、哀叹都在这一句之中,可是念及昔日友情,善良义气的鸳鸯冒着危险,说道:“你放心,我横竖不告诉一个人就是了。”她出了角门,脸上犹热,心内突突的,真是意外之事。鸳鸯思虑重重,只觉着“若说出来,奸盗相连,关系人命,还保不住带累了旁人”于是不曾告诉一个人。
只是司棋那夜之后,便病恹恹的,鸳鸯想着她担心自己说出来才吓到这样,心内过意不去,自己立身发誓:“我告诉一个人,立刻现世现报!你只管放心养病,别白糟蹋了小命。”鸳鸯不仅仅保守秘密,并且安慰司棋,甚至立誓,劝她以后安分守己。这正是姐妹真情啊!“鸳鸯女无意遇鸳鸯”,鸳鸯可是至仁至义至善啊
第三章慧紫鹃哀啼潇湘
第一节为痴颦试莽玉
仔细琢磨每位主子的丫鬟,大多是与他们的脾性相和的。例如,年老忘事的贾母有一个忠心能干的鸳鸯,宝玉身边有一位思虑周全的袭人照顾,机关算尽的凤姐有着聪慧灵巧的平儿帮衬着,怯懦的迎春有个泼司棋保护她,要说到孤苦伶仃投奔贾府的林黛玉,虽说从家中带了个丫鬟雪雁,却不及这个在贾府中与之相识的善解人意的慧紫鹃。紫鹃也说:“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是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林姑娘使,偏偏她又和我极好,比她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也离不开。”
说紫鹃与黛玉姐妹情深是有过之而无及的,虽然人人说黛玉心像夏天帘子上的竹桁条,又多又细,但是紫鹃却成为她的知心姐妹,她是除了宝玉之外唯一一位真心关爱黛玉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懂得宝黛爱情的人。她十分清楚这份爱情关系着黛玉的生命和一生的幸福,因此无私的紫鹃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促成“木石”前盟实现的行动中,全心全意地帮助黛玉实现理想的追求。
在第二十九回中张道士替宝玉提亲,宝玉和黛玉吵了一架,紫鹃明白其中的原因,她理解黛玉,又想宽慰黛玉,等到黛玉冷静下来,真心的开导她说:“论前儿的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别人不知道宝玉的脾气,难道我们也不知道?为那玉也不是闹了一遭两遭了!”后来宝玉来赔礼道歉,孤傲生气的黛玉赌气不许开门,紫鹃知其刀子嘴豆腐心,一径去开门,她婉转地向宝玉传达了黛玉日夜所思之事,只说:“身上病好了,只是心里气不大好。”
紫鹃时刻关注着宝黛爱情的发展,当她觉察到黛玉在老太太、王夫人等人心中的位置日已俱下,宝玉的心思又捉摸不透,她为了黛玉的幸福,情辞试探宝玉。在《慧紫鹃情辞试莽玉》中,紫鹃假说“姑娘……大了该出阁时,自然要送还林家的,终不成林家的女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所以早则明年春,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来接的了。前日夜里姑娘和我说了,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玩的东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点出来还他:他也将你送他的打点在那里呢。”“宝玉听了,犹如头顶响了一个焦雷一般,不仅发热,更觉得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口角变津液流出,皆不知觉。这一试探造成了贾府一次不大不小的震动,虽然紫鹃受到上下斥责,她的苦心没有白费,终于试出了宝玉的真情,只一句宝玉的誓言:“活着,咱们一起活着,不活着,咱们一起化烟,化灰如何?”(《红楼梦》第五十七回)面对这样的誓言,紫鹃心里多么欣慰,即使劳累了几日,但心里依然满心喜悦。她一回到黛玉身边时便悄声告诉了黛玉:“宝玉的心倒实,听到咱们去,就这么病起来。”同时她也怕夜长梦多,希望黛玉能够早点作定自己的大事:“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大事要紧。”而且明朗急切地向黛玉呼吁:“万两黄金容易,知心一个也难求。”紫鹃的机智和聪慧就在这举手投足以及真挚语言中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展现,并且其中还有着一种无畏与无私,让人深深地被打动。尽管黛玉害羞没有肯定紫鹃的话,但在心里紫鹃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黛玉的心坎上,两人的姐妹深情也就在这样一次次的真心对话中逐日加深,紫鹃成了黛玉的真心姐妹。
第二节潇湘逝立素志
竹梢风动,月影移墙,远处一阵音乐之声,正在宝玉娶宝钗的时辰,黛玉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我想,紫鹃永远会记得黛玉临终前对她的知心话,还有她呼唤宝玉的绝音,紫鹃本恨宝玉辜负黛玉痴心一片,见他痛哭,将传达了黛玉的痛苦也都一一告诉了他。
在我了解红学知识时,看到人物英文译名最糟糕的是林黛玉,Black Jade,可最好的英文却是黛玉的丫头紫鹃。紫鹃,Nightingale,夜莺,有人会说,紫鹃的直译不应该是“cuckoo(杜鹃)”吗?是不是译者犯了把“鸳鸯”变成“鹅Faithful Goose”那样的错误呢?不是,因为,在英文中,杜鹃的引申义,是“出轨的女人”意思,在西方文化里,人们认为每当奸夫到来的时候,杜鹃都会鸣叫,cuckold,就是我们理解的“带绿帽子的男人”,这是非常不雅的称呼,所以,伟大的英国翻译家霍克斯,在他的译本中,把紫鹃曲译成“Nightingale”实在是一个传神之笔,令人赞叹!
紫鹃间接预示着黛玉的悲剧命运,这再次源于曹雪芹编著是精心设计的名字。紫鹃,即子鹃,也是杜鹃,杜宇。在中国古代的传统文化中,杜鹃作为鸟类,是诗人墨客眼中一个悲的意象,大家应该背过《锦瑟》中的“望帝春心托杜鹃”一句,赏析时也常常考到用典这一手法。这个故事相传是周末蜀王杜宇,号望帝,死去后,其魂化为杜鹃鸟,日夜悲啼,泪尽继之于血。曹雪芹将紫鹃放于黛玉身旁,其用意正是暗示黛玉的悲剧命运,“悲鸣”其泪尽身亡的不幸。
黛玉本为还泪而来,降落人间后,终日流泪,由于当时社会的黑暗再加上她叛逆的性格,所以黛玉的结局注定是悲惨的。她的一生随着爱情的毁灭而泪尽而亡。紫鹃,大观园中宝黛爱情的唯一支持者,同黛玉的追求是一致的,作为传统文化中啼血哀鸣的意象跟随着黛玉,当她们的追求幻灭时,紫鹃定为其啼血鸣哀,这也就预示着黛玉的最后结局。在黛玉写的《桃花行》中同样暗示着这一点。这首诗末两句为“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更加突现了紫鹃名字的隐寓之意,由杜宇哀鸣来体现自己最后的归宿,同时表达自己的落寞愁苦和执着坚贞。最后,黛玉到死都不能回家,只嘱咐紫鹃扶柩南归,一滴滴思乡泪化作了声声“不如归去”的子规啼,又再一次表现了紫鹃和黛玉命运之间的紧密联系。
紫鹃送了黛玉的灵柩回来,独自啼哭,见宝玉无情,心中自为黛玉不平,当她听到惜春决心出家之时,自己也跟随出家服侍惜春。紫鹃实是想要随黛玉去了的,现在只愿修行,就这样,她斩断红尘,立下素志。杜宇禅让帝位后出家隐居西山,而黛玉死后,紫鹃也选择出家为尼,在这一方面,紫鹃正是和杜宇一样日夜悲啼,为着自己的知心姐妹哀鸣。除此之外,紫鹃选择出家和宝玉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样的方式来报答黛玉的知己之情,也体现了紫鹃对现实的失望,从而“不如归去”,在青灯古佛旁度完余生。黛玉泪尽而亡,紫鹃啼血哀鸣……
论平儿、鸳鸯、紫鹃之忠
奴仆对主人忠心是应该的,只是,这三位丫鬟的忠心尤为让人感动。
(一)平儿处处维护凤姐的利益,惟独没有自己。没有自己,才能永远有自己。
凡属凤姐的大小事情都先经过她的手,然后再报告给凤姐儿裁夺,犹如近侍重臣,身处权要。人们公认,平儿之于凤姐,不仅可靠,而且得力。当袭人因月钱迟迟未发放向她询问,平儿一时是大为紧张,又因为是从小无话不说的知己,才讲了实情。讲了之后还千叮咛万咐“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袭人笑道:‘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哄的我们呆呆的等着。’”平儿反而回击袭人:“你又说没良心的话。你难道还少钱使?”主子利欲熏心,可就算是在知己的朋友面前,平儿还是维护主子的利益,也没有句公道话说。还有在探春管家时,王熙凤嘱咐平儿,“如探春驳她的事,千万不要分辨,只越恭敬就行了。”平儿不等说完,便笑道:‘你太把人看糊涂了。我才已经行在先,这会子又反嘱咐我。’凤姐儿笑道:‘我是恐怕你心里眼里只有了我,一概没有别人之故,不得不嘱咐。既已行在先,更比我明白了„„’”平儿能够想主子之所想,未等主子的吩咐按主子的意思将事情办好。凤姐也觉得她“心里眼里只有了我,一概没有别人”。王熙凤大概早已经把平儿看作是自己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李纨曾评论平儿:“我成日家和人说笑,有个唐僧取经,就有个白马来驮他;刘智远打天下,就有个瓜精来送盔甲;有个凤丫头,就有个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凤丫头就是楚霸王,也得这两只膀子好举千斤鼎,他不是这丫头,就得这么周到了!”
(二)紫鹃知道黛玉自小身体就单薄,娇弱,所以日常的照顾也就格外细心。第八回黛玉到梨香院探视宝钗,结果紫鹃却怕她冷,特让雪雁给她送了一个手炉,黛玉笑问雪雁:“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哪里就冷死我了呢!”雪雁道:“紫鹃姐姐怕姑娘冷,叫我送来的。”尽管紫鹃没有出场,但她对黛玉细致、周到、体贴的关照却无声地显现出来了。她没有像黛玉那样还多心地想送手炉会使薛家难堪或让自己被别人以为“素日轻狂惯了”,而只是一颗心地想着黛玉的身体,时时给予她细致的照顾,不让她受一点点凉,这也体现了紫鹃那率真的性格。在冰天雪地里,这就是紫鹃雪中送炭带来的融融暖意,正是有了这无数次的温暖才拉近了两个少女的心灵,增进了两人的情谊,让紫鹃更加理解黛玉,让黛玉也更加离不开紫鹃。
第三十五回中,宝玉挨打之后,黛玉自立于花阴之下远远望着怡红院内,看到众姐妹和老太太,太太,凤姐先后去看宝玉,不觉触动了心里对父母的怀念而泪珠满面,而此时紫鹃一切看在眼中从背后走来,关心地让黛玉去吃药,虽然黛玉伤感耍了小性子,“你到底要怎样?只是催,我吃与不吃,管你什么相干!”但紫鹃依然耐心地开导,劝解“咳嗽的才好些,大清早起,在这个潮湿地方站了半日,也该回去歇息歇息了。”紫鹃此时的出现再加上一番慈爱的话语,不正好应对了黛玉对母爱的一种渴望吗?紫鹃就是这样用心地陪伴在黛玉身边,通过各种角色的扮演,似姐妹,似母亲,似知己,从而使黛玉在冷冰冰的贾府中有了温暖,有了欣慰,同时也有了一份与紫鹃的亲情和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