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母校徐州一中(吕家乡)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情景是颇有些伤感的。“少小离校老大回”的情景不也和这类似吗?2006年10月19日,六个老同学如约重聚在母校徐州一中。我们都是1947年进入高中一年级的,1949年或1950年相继离校,一别五十六、七年,如今都已进入暮年,我这个“最年轻的小弟弟”也已73周岁了。聚会之前,我预感到难免有些凄然。想不到这次聚会成了真正的欢聚,留给我的是温馨和喜悦,沁入心脾的温馨和喜悦。为什么呢?这些天我仍在回味和捉摸。 是因为那别有风味的校园建筑风格吗?母校校园已是“鸟枪换炮”,旧貌换新颜,同时新颜里又蕴涵着我们熟悉的昔日韵味。当年那两座矮小的宿舍楼,如今还保留着一座。当年的教室区四合院如今扩大了,平房也变成了高楼,可是依稀可见昔日影象,还能找到我们教室的方位。校园西北角的假山还在,只是台阶修整了,山顶的亭子翻新了,但似乎仍然盘旋着当年同学少年嬉闹和争论的余音。真感谢历届校长一脉相传的“求新而不忘怀旧”的深情,让我们这些归来的游子一进校园就感到既焕然一新又亲切熨帖,寻梦和追梦的心情都有了寄托。不过这还不是最能沁我心脾的温馨和喜悦。 是因为母校给予的热情欢迎吗?我们都是早已退休或离休的边缘人,在讲实惠、重势利的眼光看来,属于“用不着”的老家伙了。老实说事前都做了坐冷板凳的准备(能有冷板凳可坐就不错了)。喜出望外的是母校把我们这些老校友当作亲人,派了一位总务处副主任接待,派了一辆面包车供我们使用,还派了张鹏老师给我们作向导。他拿出历届同学录,翻到我们这个班的名单,和我们一同回忆师友的风貌和逸事。无须我们提议,他就把我们带领到那些魂牵梦绕的标志风物前,为我们一一述说今昔的变化和承传。他带我们看的都是我们最想看的,他对我们说的都是我们最想打听的,每句话都说到了我们心坎里。看了老校区(现在是初中部),又去参观20多里外的新校区(高中部)。留连盘桓,抚今追昔。他听说77岁的张昆曾任解放后徐州一中学生会筹备会主席,77岁的封耀宗曾任徐州一中第一届学生会主席,于是马上找来17岁的现任学生会主席王晓亚(徐州市推广普通话形象大使),在校园内的“北大路”上合影留念。这个镜头凝缩了将近60年的岁月流驶和时代巨变,大概会成为校史展览中的可贵文物吧。中午我们在教工食堂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免费午餐,除了张鹏老师外,还有卞副校长作陪。他说:学校有个规矩,参观的客人概不宴请;今天是招待老校友,是一家人,不算违例。回家的感觉多么温暖!但这也不是最沁我心脾的温馨和喜悦。 是因为母校值得夸耀的升学率吗?徐州一中并不掩饰对升学率的追求,新校的校园里处处显示着激励学生奋发学习、争取考进名牌大学的意图。学校大门的正面写的是“徐州一中”,背面高高的门楣上写的却是“清华门”,寓意是明确的:入校进的是徐州一中门,出去要进清华大学门。校内的甬路和小桥的命名都是:北大路、复旦路、南大路、同济桥,等等。这可不是虚张声势。走廊里有一副长长的今年暑期高考录取榜,毕业1100多人,升入大学本科1030人,其中升入“一本”(重点大学)近700人,考入清华11人,北大7人。据说,高分数段的考生人数在江苏省中学里名列第一。我为母校由衷地感到荣耀。不过这也不是最沁我心脾的温馨和喜悦。 在参观中,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两位老师的音容笑貌。一位是奚建瀛老师,他是我们高一时的班主任,教英语,指导班里成立了多种课外兴趣小组,如演剧小组、无线电小组、文学爱好小组、时事学习小组,此外还常在班里举行辩论会,趣味运动会,把班级活动搞得丰富多彩。另一位是陆承勉老师,他是我们高二时的班主任,教语文。解放后,升任某中学校长、教师进修学院院长,在担任领导职务后仍然坚持教课,他觉得教课是乐趣,觉得如果自己不教课就谈不到指导别人教课。他们都已去世,却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在重访母校的时候,我最想探寻的是:他们的遗风还在吗?满意的答案果然找到了。 午饭时,作陪的卞副校长为自己的迟到连连道歉:“因故拖堂几分钟……”奇怪,副校长还教课吗?原来,这里七千多师生的学校只有三位校领导,并且没有一个是专职的,王志勇校长目前教高二语文,刘永生副校长教高三化学,卞东华副校长教高一语文。谁都知道给学生上课、特别是教高三毕业班意味着什么。仅凭这一点就可想而知他们的教课和他们的领导是何等尽心竭力、切实深入。这对老师们积极性的调动和鼓舞,不是比什么都有效吗?我被深深打动了。我似乎看到了陆承勉老师欣慰的笑容。 下午当我在徐州一中操场上看到同学们尽情欢腾的场面时,我不由得发出喜出望外(又一个“喜出望外”)的感叹:“我的孙子和外孙在济南上初中三年级,每天下午上4节课,还要加一节自习才放学,他们从来没有课外活动。想不到母校还有课外活动!”张鹏老师说:我们不仅坚持制度化的课外活动,而且有“小草文学社”等10多个学生社团和其他各类课外兴趣小组。他把这些社团和小组的名称一一道来,最引起我兴趣的是“小炒智囊团”,主要活动是,每当学校有重大活动时,他们就发动和组织同学们献计献策,经过讨论和辩论后,拟订出方案,提供学校参考。现在学校正准备举行学生艺术节,又是智囊团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啊,现在还有这样的重点高中!我又被深深地打动了。我似乎看到了敬爱的奚建瀛老师的欣慰的笑容。 我爱母校徐州一中!它除了莘莘学子的朗朗书声和冥思苦读,还有欢歌笑语,有运动场上的龙腾虎跃;它除了可夸的升学率和高考状元,还有多采的课外兴趣小组,有获奖的和不求获奖的学生们的许许多多发明创造。这些成绩不是来自应试教育的各种招数,例如加班加点,“封闭式管理”,等等,而是来自学校领导和全体教师对教育事业的热爱和教育规律的掌握。这样办学符合我所敬爱的先师们的追求,也符合我这个终生以教师为业的人的愿望。我在这里看到了冲破应试教育、搞好素质教育的曙光,怎能不感到沁入心脾的温馨和喜悦!祝愿母校继续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创造新的辉煌!祝愿母校的好经验能够在神州大地开花结果!虽然这像是套子话,却是我的赤诚之心。 2006年10月25日 吕家乡,笔名孟嘉,1933年出生于江苏沛县。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著名诗歌评论家、散文作家。 吕家乡于1947年入江苏省立徐州中学高中部读书,是学生文学社团——星火社的重要成员。16岁时(1949年)即考入山东大学中文系,品学兼优,是校刊《山大生活》的编辑。50年代中期以后,历经磨难,1979年始得平反,调入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教研室任教,主攻中国现代诗歌研究。 吕家乡坚守独立思考和探究的知识分子天职,以一种文化守成与创新相契合的诗学观念和着意于诗歌文字、语言、意境和意象等诗歌本体内部构成要素的“内在律”尺度,对中国现当代诗歌进行了广泛而深刻的研究,著有《诗潮、诗人、诗艺》、《品与思》、《现代三家诗精品赏析》等诗论和百余篇论文。退休后,又发表了大量充满了沉思和反省、真诚与良知的散文、随笔,结集出版了《一朵喇叭花》、《温暖与悲凉》(获第二届齐鲁文学奖优秀散文奖)。 (原文发表在《徐州一中》第191期,个别地方有改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