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霸王别姬》讲稿(高二9 张晓宇)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霸王别姬的历史背景。百度百科上这样说:秦末农民起义军中的一支主力项羽军在钜鹿一战中,摧毁秦军三十多万,导致秦王朝的最终灭亡。项羽年轻勇猛,力大无穷,本领出众,手持丈八枪,座下乌骓马,出生人死,所向披靡。灭秦后,他仗持自己功高位尊,实力最强,自立为西楚霸王。他把秦统一了的中国又重新分封了十八路诸侯,他没有按战功大小、军事实力分封,而是按自己的意愿好恶而封,引起各路诸侯的不满。其中最具实力的是刘邦,被封为汉王,统管巴、蜀、汉中一带。这是秦王朝放逐囚犯的地方,汉军将士多是山东人,谁也不愿远离家乡到此边远的贫瘠荒蛮之地,兵将常有逃跑。刘邦十分恼恨项羽,但他是个极有心术的人,听从谋士计策,养精蓄锐,乘霸王发兵攻打齐国的机会,出兵攻占关中,夺子霸王的土地,乘胜大举东进。楚霸王大怒不已,凭着骁勇善的军事优势,回兵大败刘邦,他们之间的战争打了整整五年。连续征战,士兵们疲劳厌斗,粮草不济,老百姓也无心耕耘,难过日子。项、刘二人终于被迫休战讲和,双方划定以咸阳的鸿沟为界限,东属楚地,西属汉地,各守疆界,彼此不再侵犯。项羽刘邦交换了文书,刘又要求项羽放回在战争中被楚军俘虏的父亲和妻子吕氏。项羽为人慷慨,立即放了这两个重要的人质,刘邦感激不尽。第二年,刘邦突然背信弃义,利用项羽撤兵的机会,全力追击歼灭楚军。楚霸王勃然大怒,痛骂刘邦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迅速集结三十万人马,回击刘邦的汉军。他凭着手中一支丈八长枪和无比的勇猛,所向无敌,直杀得汉军汉将抱头鼠窜,迅速败退领地成皋,关上城门,叫战不出。刘邦是个善于用智谋的人,手下又有一批足智多谋的军师和将军,他们决心联合齐王韩信、魏相国彭越等各路实力强大的诸侯一起合围项羽。刘邦还许下诺言:只要打败项羽,他将把临淄和大梁的土地划归韩信和彭越。各路诸侯得到许诺,更加拥戴刘邦,几支人马汇合一处,兵多粮足,声势浩大,一场围剿西楚霸王的战争就要开始。这便是著名的垓下定汉疆。
下面,让我们看看项羽其人。项羽(前232-前202)名籍,字羽,通常被称作项羽,中国古代杰出军事家及著名政治人物,中国著名军事思想“勇战派”代表人物,秦末起义军领袖。汉族,下相(今江苏宿迁市南郊1公里徐淮公路废黄河堤下)人。秦末随项梁发动会稽起义,在前207年的决定性战役巨鹿之战中大破秦军主力。秦亡后自立为西楚霸王,统治黄河及长江下游的梁、楚九郡。后在楚汉战争中为汉王刘邦所败,在乌江(今安徽和县乌江镇)自刎而死。项羽的武勇古今无双(古人对其有“羽之神勇,千古无二”的评价),他是中华数千年历史上最为勇猛的武将,“霸王”一词,专指项羽。
接下来,让我们看看虞姬乃何方神圣。虞姬,秦朝末年的著名女性人物之一,人称“虞美人”,一说名虞妙弋,今沭阳县(沭阳,隶属江苏省宿迁市,因位于沭河之阳而得名)颜集乡人,一说绍兴县漓渚镇塔石村人。据《江西吉安庐陵项氏家谱》记载:虞后生时五凤鸣于宅,异香闻于庭,生于丁丑(公元前224年)卒己亥(公元前202年),葬彭城。根据《汉高帝》传记载,虞姬是秦朝王宫里的宫女,为项羽俘获,成为宠姬。相传容颜倾城,才艺并重,舞姿美艳。曾在四面楚歌的困境下一直陪伴在项羽身边,史书中虽然没有介绍虞姬的结局,但后人根据项羽所作的《垓下歌》推断出她在楚营内自刎。由此上演了一场“霸王别姬”的美丽神话。她的故事,在历史的长河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人。虞姬,这个美丽的名字,将是我们心目中不朽的传奇。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为虞姬写过无数赞叹的文字,但我最中意的是张爱玲笔下的霸王别姬。下面,我将以她的文字为主线,为大家讲述我眼中的这个历史事件。
夜风丝溜溜地吹过,把帐篷顶上的帅字旗吹得豁喇喇乱卷。在帐篷里,一支红蜡烛,烛油淋淋漓漓地淌下来,淌满了古铜高柄烛台的浮雕的碟子。在淡青色的火焰中,一股一股乳白色的含着稀薄的呛人的臭味的烟袅袅上升。项羽,那驰名天下的江东叛军领袖,巍然地跽在虎皮毯上。他有一张粗线条的脸庞,皮肤微黑,阔大,坚毅的方下巴。那高傲的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从嘴角的微涡起,两条疲倦的皱纹深深地切过两腮,一直延长到下颔。他那黝黑的眼睛,虽然轻轻蒙上了一层忧郁的纱,但当他抬起脸来的时候,那乌黑的大眼睛里却跳出了只有孩子的天真的眼睛里才有的焰焰的火花。
“米九石,玉蜀黍八袋,杂粮十袋。虞姬!”他转过脸向那静静地立在帷帐前拭抹着佩剑上的血渍的虞姬,他眼睛里爆裂的火花照亮了她的正在帐帷的阴影中的脸。“是的,我们还能够支持两天。虞姬,三天之后,我们江东的屯兵会来解围的。”
“一定,一定会来解围的。”虞姬用团扇轻轻赶散了蜡烛上的青烟。我注意到,他说了两遍一定,这究竟是对项羽发自内心的应和,还是只为定自己的心?“大王,我们只有一千人,他们却有十万……”显然,此时的虞姬再清醒不过,项羽,甚至她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啊,他们号称十万,然而今天经我们痛痛快快一阵大杀,据我估计,决不会超过七万五的数目了。”他伸了个懒腰。每次当我看到这里,看到这高傲轻佻的神色和语言,我都会想起他市井望华车爆出的一句“彼可取而代也!”古人对这句话的评论可说得是一语中的——悍而戾,这三个字像一句魔咒,贯穿着他的一生。“今天这一阵厮杀,无论如何,总挫了他们一点锐气。我猜他们这两天不敢冲上来挑战了。”
“大王倦了,先休息一会吧,一切已经照您所嘱咐的做去了。”她依照着每晚固定的工作做去。文中的虞姬不再争辩。她不像吕雉,用自己的铁腕去干预刘邦。她是一个太典型的封建时代的小女人,她的丈夫就是她的神,她的天,纵有再多的质疑也只能骨声吞下,她知道自己没资格。侍候他睡了之后,虞姬就披上一件斗篷,一只手拿了烛台,悄悄地出了帐篷。夜是静静的,在迷□的薄雾中,小小的淡白色的篷帐缀遍了这土坡,在帐子缝里漏出一点一点的火光,正像夏夜里遍山开满的红心白瓣的野豆花一般。战马呜呜悲啸的声音卷在风里远远传过来,守夜人一下一下敲着更,绕着营盘用单调的步伐走着。虞姬裹紧了斗篷,把宽大的袖口遮住了那一点烛光,防它被风吹灭了。在黑暗中,守兵的长矛闪闪地发出微光。血腥,干草香,静静地在清澄的夜的空气中飘荡。
她停住的地方是在前线的木栅栏前面。哨兵擎着蛇矛来往踱着,红灯笼在残破的雉堞的缺口里摇晃着,把半边天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光。她小心地吹熄了蜡烛,把手弯支在木栅栏上,向山下望过去;那一点一点密密猛猛的火光,闪闪烁烁,多得如同夏天草窝里的萤火虫——那就是汉王与他所招集的四方诸侯的十万雄兵云屯雨集的大营。
虞姬托着腮凝想着。冷冷的风迎面吹来,把她肩上的飘带吹得瑟瑟乱颤。她突然觉得冷,又觉得空虚,正像每一次她离开了项王的感觉一样。如果他是那炽热的,充满了烨烨的光彩,喷出耀眼欲花的火焰的太阳,她便是那承受着,反射着他的光和力的月亮。她像影子一般地跟随他,经过漆黑的暴风雨之夜,经过战场上非人的恐怖,也经过饥饿,疲劳,颠沛。当那叛军的领袖骑着天下闻名的乌骓马一阵暴风似地驰过的时候,江东的八千子弟总能够看到后面跟随着虞姬,那苍白,微笑的女人,紧紧控着马缰绳,淡绯色的织锦斗篷在风中鼓荡。十余年来,她以他的壮志为她的壮志,她以他的胜利为她的胜利,他的痛苦为她的痛苦。然而,每逢他睡了,她独自掌了蜡烛出来巡营的时候,她开始想起她个人的事来了。她怀疑她这样生存在世界上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他活着,为了他的壮志而活着。他知道怎样运用他的佩刀,他的长矛,和他的江东子弟去获得他的皇冕。然而她呢?她仅仅是他的高吭的英雄的呼啸的一个微弱的回声,渐渐轻下去,轻下去,终于死寂了。如果他的壮志成功的话——
远远地,在山下汉军的营盘里一个哨兵低低地吹起画角来,那幽幽的,凄楚的角声,单调、笨拙,然而却充满了沙场上的哀愁的角声,在澄静的夜空底下回荡着。天上的一颗大星渐渐地暗了下去。她觉得一颗滚热的泪珠落在她自己的手背上。——啊,假如他成功了的话,她得到些什么呢?她将得到一个“贵人”的封号,她将得到一个终身监禁的处分。她将穿上宫妆,整日关在昭华殿的阴沉古黯的房子里,领略窗子外面的月色,花香,和窗子里面的寂寞。她要老了,于是他厌倦了她,于是其他的数不清的灿烂的流星飞进他和她享有的天宇,隔绝了她十余年来沐浴着的阳光。她不再反射他照在她身上的光辉,她成了一个被蚀的明月,阴暗、忧愁、郁结,发狂。当她结束了她这为了他而活着的生命的时候,他们会送给她一个“端淑贵妃”或“贤穆贵妃”的谥号,一只锦绣装裹的沉香木棺椁,和三四个殉葬的奴隶。这就是她的生命的冠冕。她又厌恶又惧怕她自己的思想。
“不,不,我今晚想得太多了!捺住它,快些捺住我的思潮!”她低下了头,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到肉里去,她那小小的,尖下颏的脸发青而且微颤像风中的杏叶。“回去吧!只要看一看他的熟睡的脸,也许我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这段文字是这整篇文章中我的挚爱。几千年来,虞姬所描绘的这条路浸饱了女人的血泪,所以她也要继续在那里磨光她的青春,倾尽她的泪滴,呕尽她的心血吗?难道女人只是男人的玩物吗?这是不是一种超越了战场上烽火狼烟的牺牲呢?这样的牺牲究竟给谁带来了幸福呢?这种思想超越了那个年代所能达到的制高点,有这种思想的人,往往招来一个时代对一个女子的围攻,而这个时代绵延的长度,基本等于整个的中国历史。虞姬终究只是虞姬,不是穿越回秦末的五四新女性,所以她对自己的思想又厌恶又惧怕,我想,这正为她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正当她兜紧了风帔和斗篷预备转身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从山脚下的敌兵的营垒里传出低低的,幽闲的,懒洋洋的唱小调的歌声。很远,很远,咬字也不大清晰,然而,风正朝山上吹,听得清清楚楚的楚国乡村中流行的民歌《罗敷姐》。先是只有一只颤抖的,孤零的喉咙在唱,但,也许是士兵的怀乡症被淡淡的月色勾了上来了吧,四面的营盘里都合唱起来了。《罗敷姐》唱完了,一阵低低的喧笑,接着又唱起《哭长城》来。虞姬木然站着,她先是略略有些惶惑。
“他们常唱这个么?”她问那替她燃蜡烛的哨兵。
“是的,”那老兵在灯笼底下霎了霎眼,微微笑着。“我们都有些不信那班北方汉子有这般好的喉咙哩。”
虞姬不说话,手里的烛台索索地乱颤。在昏暗中,她的一双黑眼珠直瞪瞪向前望着,像猫眼石一般地微微放光,她看到了这可怖的事实。她匆匆赶回帐中,高举着蜡烛站在项王的榻前。他睡得很熟,身体微微蜷着,手塞在枕头底下,紧紧抓着一把金缕小刀。他是那种永远年轻的人们中的一个;虽然他那纷披在额前的乱发已经有几茎灰白色的,并且光阴的利刃已经在他坚凝的前额上划了几条深深的皱痕,他的睡熟的脸依旧含着一个婴孩的坦白和固执。他的粗眉毛微微皱着,鼻子带着倔强的神气,高贵的嘴唇略微下垂,仿佛是为了发命令而生的。
虞姬看着他——不,不,她不能叫醒他告诉他悲惨的一切。他现在至少是愉快的;他在梦到援兵的来临,也许他还梦见内外夹攻把刘邦的大队杀得四散崩溃,也许他还梦见自己重新做了诸侯的领袖,梦见跨了乌骓整队进了咸阳,那不太残酷了么,假如他突然明白过来援军是永远不会来了?
虞姬脸上凝结了一颗一颗大汗珠。她瞥见了布篷上悬挂着的那把佩剑——如果——如果他在梦到未来的光荣的时候忽然停止了呼吸——譬如说,那把宝剑忽然从篷顶上跌下来刺进了他的胸膛——她被她自己的思想骇住了。汗珠顺着她的美丽的青白色的面颊向下流。红烛的火光缩得只有蚕豆小。项王在床上翻了个身。“大王,大王……”她听见她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叫。
项王骨碌一声坐了起来,霍地一下把剑拔出鞘来。“怎么了,虞姬?有人来劫营了么?” “没有,没有。可是有比这个更可怕的。大王,你听。”
他们立在帐篷的门边。《罗敷姐》已经成了尾声,然而合唱的兵士更多了,那悲哀的,简单的节拍从四面山脚下悠悠扬扬地传过来。“是江东的俘虏在怀念着家乡?”在一阵沉默之后,项王说。“大王,这歌声是从四面传来的。” “啊,汉军中的楚人这样——这样多么?”在一阵死一般沉寂里,只有远远几声马嘶。 “难道——难道刘邦已经尽得楚地了?”
虞姬的心在绞痛,当她看见项王倔强的嘴唇转成了白色,他的眼珠发出冷冷的玻璃一样的光辉,那双眼睛向前瞪着的神气是那样的可怕,使她忍不住用她宽大的袖子去掩住它。她能够觉得他的睫毛在她的掌心急促地翼翼扇动,她又觉得一串冰凉的泪珠从她手里一直滚到她的臂弯里,这是她第一次知道那英雄的叛徒是会流泪的动物
他甩掉她的手,拖着沉重的脚步,歪歪斜斜走回帐篷里。她跟了进来,看见他伛偻着腰坐在榻上,双手捧着头。蜡烛只点剩了拇指长的一截。残晓的清光已经透进了帷幔。“给我点酒。”他抬起眼来说。当他提着满泛了琥珀的流光的酒盏在手里的时候,他把手撑在膝盖上,微笑地看着她。
“虞姬,我们完了。我早就有些怀疑,为什么江东没有运粮到垓下来。过去的事多说也无益。我们现在只有一件事可做——冲出去。看这情形,我们是注定了要做被包围的困兽了,可是我们不要做被猎的,我们要做猎人。明天——啊,不,今天——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的行猎了。我要冲出一条血路,从汉军的军盔上面踏过去!哼,那刘邦,他以为我已经被他关进笼子里了吗?我至少还有一次畅快的围猎的机会,也许我的猎枪会刺穿他的心,像我刺穿一只贵重的紫貂一样。虞姬,披上你的波斯软甲,你得跟随我,直到最后一分钟。我们都要死在马背上。”“大王,我想你是懂得我的,”虞姬低着头,用手理着项王枕边的佩剑的流苏。“这是你最后一次上战场,我愿意您充分地发挥你的神威,充分地享受屠杀的快乐。我不会跟在您的背后,让您分心,顾虑我,保护我,使得江东的子弟兵讪笑您为了一个女人失去了战斗的能力。”我苦笑,项羽不会懂她,我们现在已无从考证项羽是否爱她,但我知道虞姬的这段话只会激起他的占有欲。“噢,那你就留在后方,让汉军的士兵发现你,去把你献给刘邦吧!”虞姬微笑。她很迅速地把剑抽出了鞘,只一刺,就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胸膛。项羽冲过去托住她的腰,她的手还紧紧抓着那镶金的剑柄,项羽俯下他的含泪的火一般光明的大眼睛紧紧瞅着她。她张开她的眼,然后,仿佛受不住这样强烈的阳光似的,她又合上了它们。项羽把耳朵凑到她的颤动的唇边,他听见她在说一句他所不懂的话:“我比较喜欢那样的收梢。”
等她的身体渐渐冷了之后,项王把她胸脯上的剑拔了出来,在他的军衣上揩抹掉血渍。然后,咬着牙,用一种沙嗄的野猪的吼声似的声音,他喊叫:“军曹,吹起画角!吩咐备马,我们要冲下山去!”
张爱玲没有再往下写,但结局你我都知道,乌江边上,英雄气短,项王拒绝了那一叶小舟,与虞姬一样,死在剑锋下。
从虞姬的死来看:表面上,她是不想成为项羽的累赘。但当我们抛开这一切,从虞姬的性格来看,一个刚强不屈的女子,一个无拘无束的女子,一个对爱情忠贞不二的女子,她不服输,不喜欢受拘束,不想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更不想面对丈夫的移情别恋。所以,“死”大概是她唯一的解脱吧。特别是死在项羽面前,为项羽而死。这样的死便能使至情至性的楚霸王记得自己一生一世。对于虞姬来说,自尽并不单单只为了项羽,令他可以无顾忌地在战场上尽兴的厮杀,其更重要的大概也是为了她自己吧!虞姬只是个女人,国家大事、天下存亡对她来说比不上霸王脸上那一丝忧郁的表情对她来得重要。项羽在别人的眼中是霸王、是英雄,但在虞姬的眼中他只是他的丈夫、他的爱人,她只为爱他而活。在她的世界里,项羽才是中心,死亡和失败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失去丈夫的宠爱对她才是致命的。于是,这位事事以项羽为中心的美人,第一次稍稍“自私”了一下,“残忍”了一下。给那个可怜的人以更可怜,来激起他的斗志。所以,虞姬最后所说的,便是这是她所比较喜欢的,却不是项羽所喜欢的。我想,即使虞姬最终以那个缓慢而决绝的手势握住剑柄,她也不是在反抗,更不是如有些人所说的历经世事的彻悟。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她做不到,她只能做到项羽之外,诸相虚妄。以上这段话便是我认为的虞姬之死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我想便是项羽的占有欲。“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多么有心计的人!连唱三遍,让虞姬自己做选择。张爱玲笔下的项羽则更为露骨“噢,那你就留在后方,让汉军的士兵发现你,去把你献给刘邦吧!”虽然张爱玲并未描写他说这话的语气与表情,但我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冷漠到近乎残酷的神色。深宫高墙,人情薄如纸,帝王家的情感,无论爱情、友情还是亲情,在权力的腐蚀下终究不堪一击。在我看来,帝王是封建专制社会最为扭曲畸形的产物,他们身下的龙椅,决定了他们是在以一人之力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似乎统领一切,却又似乎只是个台前傀儡,跳梁小丑,他们似乎包容一切却又似乎子虚乌有的权力将他们放到天下人对立面的可怕地位,却又赋予他们无尽的占有欲,项羽便是这样一个可怜可恨可悲的人物,得不到天下江山,也至少要得到身边这个女子。“虞姬,披上你的波斯软甲,你得跟随我,直到最后一分钟。我们都要死在马背上。”我想项羽说这话时完全没想过虞姬的感受和意愿,完全没想过活着是一切生灵的本能,他只把她当做自己的附庸品,正如他胯下的乌骓马,甚至纵使是乌骓马,他也轻轻将它送上乌江上惟一的小舟,希望延续它的生命,而虞姬,那个同样伴他出生入死的虞姬,痴心枉倾注,这一番错付心思,连一丝求生的机会也换不到。
第三个原因便是那个时代对贞洁的疯狂信仰。即使虞姬思考过女子生命的意义,她也终究只是历史洪流中的一粒微尘,她求生的欲望面对时代的浪潮,连以卵击石都算不上,更何况她是霸王的宠姬,,她的生命代表的是整个西楚的颜面。纵使刘邦放过她又如何?谁会相信覆巢之下,仍有完卵?世间之众,悠悠之口,她孱弱的身体如何抵挡?中国人,尤其是古中国,最爱走极端。为夫君殉葬,,人一死,便可得万古流芳,永垂不朽,一旦活下来,那便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保你这辈子都不敢出来见阳光。面对文人墨客的褒与贬,生命似乎只是累赘,甚至是毒瘤,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对生命的践踏,是另一种形式的奴性的释放。
从霸王别姬这个历史事件里,我们也可以略略窥得项羽失败的原因。我认为,所谓目光短浅、优柔寡断等等都不过是表面原因,其根本在于价值取向。项羽有挥之不去的贵族高傲之气。因为出身贵族,他把别人对他的看法看的比身家性命还重,他眼里,自己的价值就是活给别人看,说白了,就是虚荣。从张爱玲的文字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他对汉军的不屑,他反复告诉虞姬援兵会来解围,他埋在虞姬衣服里压抑的哭泣,《史记》记载他反复说的“天亡我,非战之罪”,包括他几乎是间接杀死了虞姬,他那拼了性命也要保住的贵族的尊严,明晃晃的表现在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这种价值取向我们无从评价它的好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更适合做一个普通的士人,而不是一个朝代的开创者,更不是巍巍华夏的领袖。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虞姬幽怨凄迷的歌声早已被朔古寒风吞噬,但人们对他的演绎,才刚刚开始。楚霸王英雄末路,虞姬自刎殉情。这悲情一瞬,已定格在中国文学的字里行间,定格在中国戏曲的舞台上,成为中国古典爱情中最经典、最荡气回肠的灿烂传奇。在此,我先在这里为大家展现一些与霸王别姬有关的艺术形式。如朱沛然国画作品《霸王别姬》、京剧经典曲目、潮剧曲目、舞剧、张学友演唱同名歌曲,甚至是菜肴名称。当然,我们徐州乃楚汉文化发祥地,虽然没有与虞姬直接有关的名胜古迹,却有不少地方记载着项羽的雄姿英发和楚汉相争的震古烁今。但我几天要重点讲述的是1993年由张国荣、张丰毅、巩俐出演的影片《霸王别姬》。我想讲这部电影,不仅仅是因为它是众多影评人心中中国电影的顶峰,更因为它虽然讲述的不是那个历史事件,却完美的诠释了这个历史事件的精髓。
“我是假霸王,你才是真虞姬”,段小楼无心之言却一语成谶。程蝶衣的确太像虞姬,和虞姬一样终身追寻着不知是否爱自己的爱人,程蝶衣历经末代皇朝,中华民国、抗日战争、新中国、文革,虞姬也看遍了楚汉相争的波诡云谲,风雨人生,沧海桑田,最终一把古剑告别红尘。正如剧中人物袁四爷所说,舞台上,恍惚间,你我都已分不清谁是程蝶衣,谁是虞姬。我想,程蝶衣爱上的不是段小楼,虞姬爱上的恐怕也不一定是项羽,他们爱上的也许都只是自己的爱与梦想。“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句《思凡》里的台词总被蝶衣有意无意念成“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为此受了无数的罚,但当他真正念对,他也就真正陷入戏中无法自拔。好在师哥最终又念错了这句词,让他幡然醒悟,是啊,他不是虞姬,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冷静地想自己究竟是谁。他是幸运的,他可以在一切开解后带着彻悟的笑容倒下,而虞姬呢?她终生扮演着霸王宠姬的角色,这个角色断送了她的青春,掳走了她的生命,使她迷失了自己,使她面对项王近乎毋庸置疑的命令,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张爱玲笔下她也曾质疑过,彷徨过,但她终究陷得太深,那个扮演一生的角色捺住了她的思潮。
曾经看过一本书上这样写道——什么叫传奇?将军死在疆场上,英雄死在剑锋下,名伶死在舞台上,程蝶衣死在霸王别姬里,这种悲剧性的传奇最能让世人刻骨铭心。就像虞姬,若不是她的死,谁会记得这个女子的辛酸与坚贞?即使这样,我能查到的关于她个人的简介也只有我开头提到的寥寥数语,更多的人在《史记》中碰到这一节,也只是将虞姬这两字化作唇边的一次呼吸,然后便翻到下一页。没有人愿以生命为代价换取身后的传奇,我想虞姬也不会。
虞姬,在最辉煌的瞬间以最完美的姿态凝固在历史的记忆中,但在她到底是击起的滚滚尘埃中,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怀着深入骨髓的悲凉与绝望。最后,我想以虞姬墓前的一副对联为结尾:虞兮奈何,自古红颜多薄命;姬兮安在,独留青冢向黄昏。